祥林嫂,到底怎么死的?
鲁迅先生在小说集《呐喊》的开篇《狂人日记》中,提出了一个“吃人”现象,来揭示封建礼教的本质。
而这部小说全篇没讲“吃人”两字,却一直在揭露这个事实。
那么,祥林嫂到底是如何一步步地被吃掉的呢?
大家好,今天为你带来鲁迅的《祝福》。
祥林嫂并不是鲁镇人。
那年冬初,鲁四老爷家要换女工,介绍人卫老婆子就带着祥林嫂上门了。
祥林嫂年纪还轻,二十六七岁,脸色有些青黄,头上扎着白头绳。
听卫老婆子说祥林嫂的丈夫刚去世,她才做了寡妇。
鲁四老爷听了,皱了皱眉头。
鲁四老爷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,一辈子三纲五常,恪守礼教,认为一个寡妇出来做工到底有失体统。
鲁四婶知道丈夫的意思,只是看着祥林嫂手脚粗大,低眉顺眼的,很安分守己,还是留下来看看吧。
试用期间,祥林嫂干活卖力,比一个男人还好用,所以短短三天就被正式录用,留了下来,每月五百文工钱。
祥林嫂刚来的时候,并不怎么爱说话,一直沉默寡言的。
待得久了,脸上才有了笑容,人也白胖了起来。
大家这才知道祥林嫂的一些身世,她是童养媳,丈夫比她小十岁,丈夫以砍柴为生,家里还有个厉害的婆婆和一个十多岁的小叔子。
至于祥林嫂的名字,没有人知道。
嫁给早死的丈夫,冠上其名字来称呼,便是这个女人的命运。
要说祥林嫂干活是真的很卖力,不仅力气大,做工也细致。
到了年底鲁四老爷家里忙的时候,扫尘,洗地,杀鸡,宰鹅,彻夜的煮福礼,祥林嫂都一力担下来,没有额外雇佣短工。
众人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佣了一个好女工。
只是,过了没多久,祥林嫂去河边淘米,竟然看见了婆家的堂伯在对岸徘徊,顿时大惊吃色。
祥林嫂猜测,这怕是来寻自己回去的。
祥林嫂是逃出来的,她淘米还没回,这边介绍人卫老婆子就带着祥林嫂的婆婆找上了主家的门。
祥林嫂的婆婆虽是个粗野农妇,却应酬得当,只说开春农忙,家里人手不够,特意来叫祥林嫂回家。
鲁四老爷自然没话说,女子出嫁就归婆家管,婆婆为大,当场就算清了祥林嫂的工资,全都交给祥林嫂的婆婆了。
再说另一边,祥林嫂正要去河边淘米。
河里面停着一艘白篷船,遮的严严实实的,见祥林嫂来了,立刻从中跳出两个男人,又是抱,又是拖,就将祥林嫂塞进了白篷船。
祥林嫂开始还叫喊,之后便像是被东西堵住了嘴巴,什么声息也没有了。
看见的人自然闲话不断,也都报告给了鲁四老爷和鲁四婶听,两人听完便有些愤怒。
介绍人卫老婆子又上门来道歉,说是自己不好,看祥林嫂可怜,不知道祥林嫂是瞒着婆婆出来的。
鲁四婶也是不给好脸子,鲁镇的人都看热闹呢,好好的雇佣女工,竟闹出这么个糟心事,当天中午还得自己做饭洗碗呢。
卫老婆子再三保证自己下回推荐个好女工过来,又连番道歉。
祥林嫂的事情才算翻篇。
其实祥林嫂这次被抓回去,是被她婆婆拉去嫁人的。
她婆婆早已经替祥林嫂看好了人家,是深山野墺里的单身汉贺老六,又谈好嫁妆,就当是卖了祥林嫂,给她小叔子娶亲。
祥林嫂哪里愿意,她就算再任劳任怨,也知道一女不能嫁二夫,不然,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骂的。
只是祥林嫂婆婆是狠角色,直接用绳子一捆,就将人塞进花轿里。
还请来帮忙的男人看守着,硬按着祥林嫂拜堂成亲。
祥林嫂一路嚎哭,嗓子都喊哑了,围观的人都无动于衷。
祥林嫂终于绝望,她一鼓作气,一头撞在香案角上,想打断婚礼仪式。
大家却不管这些,给祥林嫂的伤疤抹了一把香灰,也不管祥林嫂正在流血的额头,就把她跟贺老六关在了新房里。
一场群体性的强迫交易就这样完成了,当事人没有一点自主权。
或许是人活着就是来受苦的,祥林嫂的额头上留下了一大块疤痕,人却老实安分了,因为抗争也没有什么用。
年底的时候,祥林嫂就生下了贺老六的儿子。
贺老六力气大,能干活儿,日子过得还算安稳。
人人都道祥林嫂是交了好运的。
可没过两年,祥林嫂却又站到鲁四老爷的堂前,请求来当女工了。
这次祥林嫂的头上依旧扎着白头绳,脸色青黄,只是精神很差,脸上没有血色,眼角还带着泪。
原来,祥林嫂的第二任丈夫贺老六本来身体硬朗,没想到病来如山倒,一场风寒让贺老六卧病在床了,
修养了一阵,本来就快好了,谁知吃了一碗冷饭,竟让贺老六一命呜呼了。
祥林嫂本还有个儿子傍身,她又能干活,生活还是有盼头的。
谁知,祥林嫂又一个疏忽,竟让狼把孩子衔去了,找回来的时候,孩子的五脏六腑都被吃没了。
一个独居的寡妇,值得可怜,但有些人并不关心。
祥林嫂的大伯来收屋,不让祥林嫂继续住在贺老六家了。
这下子,祥林嫂是真的走投无路了,才来投靠旧主人。
鲁四婶起初还有些犹豫,待听完祥林嫂的经历后,眼圈也红了,便将祥林嫂留了下来。
这一回,祥林嫂的变化非常大,不仅手脚没有之前麻利,记性也坏,整日阴沉着脸,没有了笑容。
据说鲁四老爷已经皱过好几回眉头了,只是雇佣女工一向很难,便没说什么,只是私下里告诫鲁四婶,像祥林嫂这样的人,虽可怜,但败坏风俗,可千万不能让其碰祭祀的物品,祖宗是会嫌弃的。
鲁镇祭祀礼仪很重,也很重视,在鲁四老爷家,祭祀就是最大的事。
以前祥林嫂在鲁四老爷家做工时,最忙的便是祭祀,如今倒清闲下来了。
祥林嫂一要去帮忙做点什么,鲁四婶便慌忙喊道:
“祥林嫂,你放着罢!”
无事可做的祥林嫂便只能老实地坐在灶下烧火。
鲁镇的人依旧叫她祥林嫂,说明只是认可她第一任丈夫的,并且跟祥林嫂说话的音调也不同了,冷冷的腔调,冷冷的笑容。
祥林嫂浑然不觉,絮絮叨叨地讲她日夜难忘的事。
开头便是”我真傻,真的”,接着讲起她苦命的儿子阿毛。
阿毛很听话,让他在前屋剥毛豆,他便老实地拿着小篮子坐在门槛上剥豆。
祥林嫂自己便在屋后劈柴。
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,儿子便被狼叼走了,毛豆撒得一地。
心急如焚的祥林嫂也只是找到儿子的尸体,安安静静地躺在草窠里,手里还紧紧握着小篮子。
接着就是祥林嫂泣不成声的呜咽,泪水直流。
刚开始时,人们确实很同情祥林嫂,敛起笑容,陪出眼泪,安慰祥林嫂。
也有些闲人特意寻来,听祥林嫂讲这段悲惨往事,然后伴着叹息和评论飘然离去。
这便是弱者从更弱者身上汲取能量,寻找慰藉,来分散自己苦难生活的痛楚。
祥林嫂不懂这个道理,不厌其烦地逢人哭诉。
到了最后全镇的人都笑话她,打断她说话,丢下祥林嫂一个人独自体味丧子之痛。
有时,祥林嫂也会看着别人的孩子,想象她的孩子阿毛的样子。
旁人看见了,立刻牵起自己的孩子离开,有时也开玩笑地问祥林嫂是不是阿毛还在的话,也这么大了。
祥林嫂始终无法跨过自己失误造成儿子被狼叼走的错误,不断地陷入自己的自责当中.不断地寻求他人的原谅与宽恕,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自我救赎的机会而已。
可是她的悲哀,经过了大家的咀嚼赏鉴,早已成为渣滓,只剩下烦厌和唾弃。
鲁四老爷家的另一个女工柳妈也早就不耐烦祥林嫂的自我伤怀,恶意揣测当初祥林嫂对贺老六是愿意的,才依了贺老六,生了儿子。
祥林嫂自然分辩地说,你不知道他力气有多大。
祥林嫂的解释在柳妈看来不过是辩解。
柳妈看着祥林嫂额头的疤痕,神神秘秘地说祥林嫂真不划算,若是当初撞死了,倒一了百了,可这怕是到阴间,两个男人都会来争夺祥林嫂,阎王无法,会将祥林嫂劈成两半吧。
柳妈的话一点也没有科学依据,偏偏她又说得那么有“道理”,脸上还带着恐怖的神色来,祥林嫂不由就信了。
柳妈倒是也给祥林嫂出了一个主意,让祥林嫂去土地庙捐一条门槛,捐给鬼神,就是让门槛代替自己,给千人踏,万人跨,以赎清罪孽。
祥林嫂第二天一大早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,求庙祝让她捐门槛。
庙祝勉为其难地让祥林嫂捐大钱十二千。
这便是所谓的“赎罪生意”吗?
利用人们的恐惧和愚昧来大肆敛财,偏偏人们还看不透这所谓的赎罪不过是胡说八道。
祥林嫂之前与柳妈的一番话传扬开了,鲁镇的人便又开始对祥林嫂产生了兴趣,纷纷跑来问祥林嫂额头上的疤怎么来的,后来怎么肯跟着贺老六了?
他们恶意嘲笑,举止轻浮,把祥林嫂的悲惨遭遇当做自己苦难人生的调料和慰藉。
祥林嫂未尝看不出来了,便闭紧嘴巴,带着额头上引人注目的伤疤,默默地干活。
终于一年后,祥林嫂攒够了钱,去土地庙捐了。
回来的时候,祥林嫂脸色也有了几分色彩,心情也舒畅了起来,整个人又焕发出生机。
但人们对她的偏见依旧没变,到了冬至祭祖时,祥林嫂刚想要帮忙去拿碗筷,鲁四婶依旧是那句“你放着罢,祥林嫂”。
祥林嫂脸色立刻变得灰黑。
之后,就见祥林嫂像完全被抽去了精气神,大变了样子。
整个人惴惴不安的,怕黑夜,怕见人,总像个木头人呆坐着。
不到半年功夫,头发花白了,记性也差了。
对于祥林嫂而说,她自以为的救赎,都是虚妄。
人们依然在自己的逻辑里,以她曾经的苦难否定着她本身。
在这之后,她的心里寄托消失,精气神便一去不回了这一刻,祥林嫂感觉自己再也没有了价值,没有了作为人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,没有人认可的价值。
于是鲁四老爷家里也没了她的价值,辞退了这个不再伶俐的女工。
至于祥林嫂之后怎么样,鲁镇的人一点也不关心。
于是,“我”,这个暂时停留在鲁镇的过客,拜访本家亲戚鲁四老爷的知识分子,就成了祥林嫂事件的最终见证人。
“我”或许是最后见到祥林嫂的人,那时祥林嫂已经成了乞丐,不过四十上下,竟苍老得像个迟暮老人。
祥林嫂觉得“我”识字多,见识广,一定能解她的疑惑,便问“我”,人死后,到底有没有魂灵?
“我”不知道如何回答,“我”向来对魂灵一说不感兴趣。
只是鲁镇的人都相信是有鬼神的,祥林嫂却产生了怀疑,该如何说呢,祥林嫂究竟是希望有魂灵还是没有呢?
“我”不知道,但为了让穷途末路的人少些烦恼,便说有罢,祥林嫂自己不也是这样想的吗?
却没想到,这夜过去,祥林嫂安静地去世了。
彼时,正是鲁镇要祭祀的日子。
鲁镇的人,没有同情,鲁四老爷甚至生气地说:
“不早不迟,偏偏要在这时候,——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!”
在鲁四老爷看来,祥林嫂不过是一个晦气的人,在“祝福”之夜死去,是玷污了神灵,是不祥的,可见其封建思想之深已经泯灭了对生命的敬重。
这样爆竹连天的“祝福”夜里,祥林嫂终于不用再继续受到精神上残酷地折磨了。
鲁镇的人还自以为是祥林嫂不过是穷死的,多么愚昧又冷酷。
鲁四老爷,婆婆,柳妈,甚至是“我”,这鲁镇上的所有人,都是“凶手”,是“吃人者”。
这样一个社会,一个被封建礼教侵蚀的社会,才是杀死祥林嫂的真正原因。
于“祝福”中毁掉他人的幸福,这多么讽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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